手机也快打爆了，现在只能选择性地回电话，焦头烂额已经不足形容我的状态了，昨天下午三点半约 了三个债主来工厂的办公室喝茶，都是工厂方面的供应商，大约欠他们二十几万，大家知道，月底都是疯 狂结账要账的时候，这三个我是逃不掉的，再说逃避也不是办法。
　　 　　

三个人来的时候，我完全掩盖了自己的仓惶和工厂无事干的担忧，笑嘻嘻的，有厂房就是这一点好， 就算我自己没底气，他们看到有库存的电芯，有工人在忙，他们也有适当的信任感，不像老王，电话一关 机，人家就担心他跑路，满世界嚷嚷着要找他。 　　

　　

我先跟他们开了一通玩笑，让气氛轻松下来，小郑在旁观为每个人倒功夫茶，我把苹果皮的打样版拿 出来给他们看（当然不敢说这是借高利贷做出的产品，不然他们今天非拆了我厂房不可），他们都眼睛一 亮，不约而同地说，怪不得这些天找不到你小子，原来又搞新意思去啦，我大致说了这个产品的投入和投 产计划，他们都是行内人，一看就知道这产品从设计到出产品要走哪些路子，要花多少钱，这个，我一分 钱都不敢瞒。正说的时候，小付来了，这个人是江西人，也是我的一个小客户，在华强北开了个档口，我 的所有电池产品他都卖，这个家伙从来没大没小，一进来也不管我有多少客人，就喊：老刘，你这个老家 伙，这些天忙什么去了？找也找不到，生意不好，我让同学帮我看店，准备早点回江西过年，给我买套衣 服过年呗。 　　 　　


这个人就是有这个本事，好象全世界的一切都是他的，我本来心情不好，压着，顺口说：我又不是你 爹，凭什么给你买过年衣服？他说：我把你当我爹啊。几个供应商看着他，他一点也不难为情，我脱口说：你叫我爹我就给你买衣服。 　　 　　


你们猜他干了什么？他当着小郑和三个供应商的面，脆生生地冲我叫了一声：爹。未了还问，够不够 ？不够我再叫。我臊得脸皮红，这种无赖，你还能做什么？我掏出了五百块钱甩给他让他买衣服去。 　　 　　


他还不走，眼也尖，看到了苹果皮打样，说没想到我果然是个天才，又做出了新东西，死磨烂缠要我 产品出来一定通知他，他要卖这个。


这个无赖——也不是无赖，我还找不出词来形容他，跟他交道又好气又好笑，他的思维跟正常人是不 一样的，比如我前年买房子的时候，他说我：你这老家伙又老又丑（我大他13岁），反正这辈子也娶不上 媳妇，也没个一儿半女的，买房子干吗？早点留下遗书，把这房子给我呗，我给你养老送终。 　　 　　


去年我买丰田，他看到了，说：你这个老东西，折腾个什么劲啊，还买车，活不了几年了，看你满头 白发瘦得跟个吸毒份子一样，赶紧把遗书写好，不然死都没人为你送葬，对了，你咯屁前，一定记得把你 家花盆里藏的***密码告诉我啊。因为我之前开过玩笑，我活不长了，快累死了，有个五百万的***，在我家花盆里藏着。 　　 　　


还有一次，他说泡到一个妞，要去红树林走走，那是个周未，我也无聊，就说：我跟你一起去红树林 吧，我来深圳四五年，还没去过那儿呢。他说：你要不要脸啊，都快进馆材了，还想去坏我的事，我跟一漂亮妞在一起，你长得又老又丑，夹 在中间，多败兴啊！我说：就因为我又老又丑，才衬托出你年轻帅气嘛。他说：也对啊，你丑才更衬托我嘛，不对，万一那妞看上你比我有钱，对我又年轻又帅视而不见，那 我就惨了，算了，你别坏我事了。 　　
　　

他心眼不坏，就是说话不着调，他不仅跟我，跟所有人都是这种腔调，觉得全世界的所有人，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一样，不知道八十年代后期的人是不是都这种思维，反正我是很晕，但有时候又觉得他很好玩，很轻松。


这家伙扰和了一阵，终于被我打发走了，我跟那三个供应商说，三天之内我一定解决他们的问题，具体怎么解决，当然不能细说，他们三个人跟我关系都不赖，也不想 跟我弄僵，大家都知道各人的难处，除非真的不想再做生意了，完全弄僵也没必要，况且，我知道他们心里的小九九，都认为私交跟我不错，我会对他比对别人更 好。只要他们有这种错觉，我就好办事了。 　　 　　


今天我要去所有月结的供应商那里跑一遍，有七八个，等他们上门讨债，与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，不如主动出击找他们，这里我有一个小窍门，假如你欠一个人 十万块钱，答应月底30号还五万，但你没有，你最好在30号前拿点钱亲自上门拜访他，形式要到，态度要正，诚挚地告诉他自己的难处，那笔债务要缓到什么时 候才能还，俗话说，出手不打笑脸人，一般只要不是太夸张的人，都会给你时间，也不会给你太难看的。昨天叫小郑把账清算了出来，没想到外面欠我的死账现在已经超过三百一十万了，这两个月又加了两笔大的死账，一个是前不久跑路的我深圳最大的客户，三十 万，一个是上海不夜城的一个客户，欠了有十多万，联系不上，让朋友去看，说店铺转让了，等我新产品出来，我要亲自去一趟上海，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。每看一 次这些死账，心都痛，要是当年不这么乱放货，没有被骗一大笔货款——这个有机会细聊聊，今天也不至于这么糟），有八十九万是优良的可收的账，还欠供应商七 十多万（我说的是工厂方面的，苹果皮是另外的生意，跟工厂无关），不了解我们这行的可能不知道，华强北，或者说我们做电池这一块的，以前全凭信用，口头 的，你要货，几十万，甚至百万，一个电话，说：老刘，给我三十万的货，XX电池，XX型号，多少多少个。你就要把货发出去。没有手续，没有白纸合同，货到 了，对方说，多久结账， 也是全凭一个信用，当然，现在不敢这么做了，大家都不敢再无钱放货了，宁愿不做这笔生意，怎么着也要货到付款个百分之七八十，或者是物流公司代收货款。
 　　 　　

当初做万能电池，用客户遍中国来形容毫不为过，那时候利润高，资金周转快，手头阔绰，胆子就大，人家要多少货都敢放，如果那几年知道现在的难处，手头 紧些，小心些，也不至今天如此了。不过我相信我刘XX不会坐以待毙的，就算全深圳中小电池厂全要倒闭，一个不剩，我也要撑到最后一个才倒！